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要从一碗蝙蝠汤说起。
我是病毒家族里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辈,一直寄生在蝙蝠这种生物体内。说起来蝙蝠的免疫系统那是相当强悍,我俩的实力旗鼓相当,因此一直以来,我们虽互相抗争,但依然都过得不错。我的宿主爸爸叫做蝠蝠,我跟着他四处觅食、游荡。有一天,我听见他和他的小伙伴聊天,“哎哎哎,你听说了吗?大怪被人类抓了,据说人类要把他煮汤喝,我就奇怪了,我们长得这么丑,人类怎么下得去嘴?”“就是就是,而且我们为了避开人类,只在晚上出来觅食,为什么他们还要抓我们煮汤呢?”幽默的小翠说道:“真是的,鸡鸭鱼肉它不香吗?猪牛羊肉它不香吗?非得吃我们小蝙蝠!”“还有啊,我最近在研究食物营养,咱们蝙蝠的营养价值一点也不高啊!”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蝠蝠还是以往的高冷状,讥讽的说道:“人类这样胡吃海喝,早晚会自食恶果!”我在心里祈祷:“蝠蝠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啊!”
天有不测风云,蝠有旦夕祸福。这天夜里,蝠蝠还是像往常一样,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觅食,可不曾想竟真的落入了人类的魔爪。我感受到了蝠蝠少有的恐慌。蝠蝠和小伙伴们一起被带到了湖北武汉一个叫华南野生市场的地方,然后被关在一个笼子里。人类来到了笼子前,惊慌失措的蝠蝠在笼子里四处乱撞,嘴里说着:“别抓我!我对你们百害而无一利,没有营养,全是细菌病毒!”但是人类哪里懂蝠蝠的语言。最终,蝠蝠不敌人类的力量,被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屠夫抓了出来。我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蝠蝠被他杀了,我同样也会葬于一碗热汤,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尝试一切可能活下去。我周围没有任何生物,只有抓了蝠蝠的恶魔——人类。我心里想:“赌一把,不成功,便成仁。”我纵身一跃,从蝠蝠的嘴巴里飞到了空气中,乘着一阵风飞进了那屠夫的鼻孔。我望着大叫一声而后惨死的蝠蝠,心里暗下决心:“蝠蝠,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进入到人类的身体里,我做好了与人类免疫系统殊死搏斗的准备,但是我发现,与人类免疫系统的斗争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免疫系统对我这不速之客没有一点点准备,所以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点挑战。于是,不费吹灰之力我就在这营养富饶、敌人极弱的天堂扎了根。并且找到了最最适合生长繁殖的地方,这里氧气充足,营养丰富,可以说是地广物饶,人类称之为肺。我在这里肆意生长,进行了无数次复制,产生了无数个和我有同样遗传信息的分身,过了三天舒服日子后,我的分身们告诉我,免疫系统进行了一次最大规模的有计划的反攻——他们升高了人类的体温,向人类发出了外敌入侵的信号。我感受到了威胁,我也知道了我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能只在这一个人的身上舒舒服服过一生,我还要为我的千秋万代考虑,于是我立马组建了一只敢死队,让它们随着屠夫咳嗽、打喷嚏时带出的唾液、鼻涕一同飞向空气,去寻找新的寄主。不过一天我的敢死队队员便给我发回消息,它们顺利地和他妻子的鼻子、嘴巴里的粘膜细胞接触并且找到了匹配的受体。这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战争布局,从第一个人开始,一场同人类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免疫系统使出全身解数同我们斗争,奈何就是鸡蛋碰石头。免疫系统通过发烧警醒人类,那我就让我的分身刺激人类咳嗽、打喷嚏,持续向空气中传播我们的个体,以不断感染新的人。随着我的分身在不同寄主中肆意生长,我逐渐膨胀,想出了一个更大的计划,我要让全部人类见识到我的厉害。我分析了一下现在所处的局势:我已经在中国湖北这个地方打下了基础,今年冬天特别暖和,温度适宜,适合生长繁殖;并且马上就要到中国春节了,不管人们在哪都要回家,而武汉是一个大城市,这里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他们收拾好行李即将踏上回家的路程,那不妨再带上一个“美妙的”病毒啊。所以这真是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我已经准备好在中华大地上大展身手了。
2020年的春节,我听见人们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我竟然像我们的SARS明星一样,是有名字的大人物了,我将要在病毒界扬名立万!不过与此同时,中国越来越重视我这一个不速之客,我感到了一丝的恐慌与不安,炮火的味道已经在人类和病毒界之间弥漫起来。我告诉我的分身,为了保证找到更多的寄主,我们必须要学会隐藏实力,不要在第一时间就发力,要先让人类免疫系统慢慢适应,在人类没有察觉的时候趁机传播。于是我们在人类身体内有了2-14天的潜伏时间,老老实实的在人类身体里积蓄能量,慢慢散播在寄主周围的亲朋好友身体里,这也许就是人类口中所说的厚积薄发。可总有些不为大局考虑的分身,他们迫不及待想和免疫系统打一架,感受一下我们经常讨论的弱不禁风的人类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人类很快败下阵来,对一个病毒来说是好事,但是对我们病毒家族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2020年1月23日,形势开始严峻。武汉封城,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离开武汉去往各地的500万人身上。其实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并不只有坏处,封城也就意味着物资进不来,这样最起码我在武汉的势力不会迅速削弱。但事与愿违,我的分身纷纷传来消息:我们依旧受到了医疗技术的威胁,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物资、生活物资,还有许多技术高超的医生、护士,其中就包括令SARS明星闻风丧胆的钟南山大神。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人类8天建好了火神山医院,10天建好了雷神山医院,这不禁让我感叹,这是一个什么神仙国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果然不是一句空话!
2020年1月25日,想在全国各地大展身手的我碰到了瓶颈。他们为什么不出去拜年,为什么不去走亲戚,为什么不去逛街看电影?我的分身给我传来信息,他们每天可以传播的人总共不超过5个,宿主的对象、孩子、父母。这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原来,从除夕那天开始,中国大部分地区就下达了多项命令:不允许聚众,在家自我隔离,出入社区要求出入证明和工作证明等等。这也太让我意外了,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口,竟然可以做到“令行禁止”,没有恐慌、暴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伟大的号召力和执行力,只知道我的计划只能暂时被搁置。
2020年1月27日,这一天绝对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一天,我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病毒的影响力竟然超过了病毒界当年的明星—SARS,被我感染的确诊人数比非典确诊人数多5327。同时除了西藏的二级响应,中国其他各个省份发出一级响应,我知道中国对我打击的力度开始变强,我面临的挑战也更大。2020年2月2日,人们只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日子,但对我来说是一个悲伤的日子,人类的数据显示,累计治愈数超过了累计死亡数,人们的治疗手段已经对我的扩散有了质的威胁。于是我想到了一条缓兵之计,暂时在人类身体里隐藏自己,让人类保持健康的状态,没有任何症状,这样就可以传播到更多人的身体里面。
2020年02月06日,武汉开始全面排查,开展全民体温检测工作,不落下一户,不落下一人,逐户逐人每日检测一次,越来越多的被感染人类被送往医院,我们不可能闷声在人类家里干大事了。我安慰自己这样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我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了。但是我轻敌了,没想到我宿主身边的所有人都做了极好的防护,他们带着口罩、面罩,穿着防护服,我们根本没有一丝机会接触他们的呼吸道和眼睛。
2020年2月8日,中国医疗界四大王牌军“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都要来支援武汉,人们都说这是将各个省份身上最硬的龙鳞交给了武汉,哪怕自己也伤痕累累。这开始让我躁动不安,我是不是终究会像SARS明星一样,最终在人类手下灭绝。我开始敬佩中国,敬佩中国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倾尽所有来支援武汉的同胞,尽管自己的物质也是匮乏。也许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开始就注定了我会是一个失败者。
2020年2月17日,我的故事讲到了这一天,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只知道我的大势已去,大概是因为我没有认清中国这个国家,或者是没有认清中国精神。我本以为我的敌人仅仅是湖北,却不曾想也是他背后的所有的兄弟,是他们中华民族所以的兄弟姐妹。从东北到西南,从直辖市到村,从口罩到白菜,从科学家到货车司机,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还未出世的孩童……以一敌亿,我想我该退出了。
我并不会害怕各种治疗手法将我置于死地,也不会害怕各种抗体将我灭于萌芽之中。我害怕孤军奋战,没有下一个感染对象,从此消失在人类社会;我害怕那些忠于职守、为了人民生命、不顾生死冲在前线的勇士;我害怕人类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此战必胜的信心;我害怕人类百折不挠、同舟共济、舍己为人的民族精神;我害怕人类无难不克、无往不胜、共克时艰的力量;我甚至害怕病人在方舱医院的音乐和舞蹈,害怕每个人在面对我时的乐观和自信。
有人说,我是中国因为发展过快,为了等等自己灵魂而踩下的急刹车;是为了停下发展经济的脚步,给每个人一次沉淀的机会;是一次让所有中国人反思自己过去、合理规划未来的空档期;是一次陪伴父母孩子最长、最享受的一次假期;是所有人生活中一个突如其来、却也是恰在好时的暂停键。也有人说,我是一面镜子,我照出这个社会最美好的一面和最丑陋的一面,既有英雄的公正良知和无私无畏,也有小人的自私自利和厚颜无耻;既有逆行者的鞠躬尽瘁和身先士卒,也有逃脱者的畏缩不前和事不关己;既有抗击病毒战士们的有勇有谋和运筹帷幄,也有聚众玩耍的愚夫的冥顽不灵和麻木不仁;照出人间大爱和人间温暖,折射人性丑陋和人心寒凉。
我可以跨越种间障碍,却跨不过一层口罩;我可以进入人身体的任何的一个系统,此刻却进不去任何一个小区;我可以拖垮整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和生活节奏,但拖不跨一个民族的凝聚力和团结心;我可以破坏一个家庭的幸福美满,却破坏不了人们心里的乐观和信心。
这一个故事也许从头就错了,如果蝠蝠没有被抓住,我就不会有这么一场惊心动魄、令人唾弃的旅行,我和蝠蝠共生几十亿年,是因为我们知道互利共生,他保护并源源不断供给我营养,我为他向世人打开危险的警示,我为蝠蝠报了仇,也算是为众多本属于自然却进入人们肚子里的野生动物报了仇。
我最终会退出这场战争,以原本的状态活在大自然,我希望人们在我身上学到敬畏和尊重,敬畏自然就是保护自己,尊重法则就是捍卫人类。
希望,我们都尽快回归正常的生活。
作者:孔娜 ,山东中医药大学。
供稿人:科学技术普及部